《千古第一悼亡词》[辑](读诗解意) 苏轼一生有三位妻子,她们都是苏轼的亲密伴侣。可惜,三个妻子都在苏轼长期颠沛流离的生活中相继离去,没有一个与苏轼相伴到老。这种无法挽回的遗憾给苏轼内心造成了无法解脱的思念之苦,发自肺腑的刻骨情感使我们读到了那些超绝古今的家庭爱情生活著名诗篇。 开篇的《江城子 记梦》则是献给她第一个妻子王弗的。苏轼的结发妻子王弗,四川眉州青神人,跟苏东坡是老乡。他们二人即使不能说是青梅竹马,至少在婚前是有过交往的。苏轼曾经写过一首《蝶恋花》的词。 “记得画屏初会遇。好梦惊回,望断高唐路。 燕子双飞来又去,纱窗几度春光幕。 那日绣帘相见处,低眼佯行,笑整香云缕。 敛尽春山休不语,人前深意难轻诉。” 有很多人说这首词柔情似水,毫无掩饰的写了一个男子的单相思。女主人公是青楼女子,男子是封建士人。其根据主要是“好梦惊回,望断高唐路”。 “高唐”即高唐观,又称高唐台,在古云梦泽中。宋玉《高唐赋》和《神女赋》中写楚怀王和楚襄王都曾于此观中与巫山女神相遇,常被借以比喻再也不能与情人相会。然而,这个典故也可以理解为天堂与尘世的阻隔。如果是这样理解的话,这首词无疑就是苏轼在亡妻故去之后,回忆夫妻初次相遇的美好时光。 苏家与王家同为眉山士族,常有往来。一次,王弗的父亲王方邀请乡贤名士游中岩山。进入山中不久,即可看见被南宋范成大誉为“西川林泉最佳处”的泉水池。初看这个水池并无奇特之处,但若是在池边击掌,池中小鱼就会汇聚而来。一群人见此奇观后,纷纷为此水池取名,有的说是“观鱼池”,有的说是“观鱼塘”,不是过雅就是落于俗套。正在山中读书的苏轼与王弗同时取名为“唤鱼池”,成为唤鱼联姻的一段佳话。当然,这里有四川眉山当地旅游部门的牵强附会。苏轼取名“唤鱼池”不假,但是否两人同时取名则不可信。在那个时候,士人游山,应该不会带王弗同去。不过,这也让王方更加喜爱苏轼,最终将爱女王弗嫁给了苏轼。 公元1054年,十七岁的苏轼与十六岁的王弗结婚。王弗性格可说是“敏而静”,堪称苏轼的得力助手。作为进士之女,王弗并没有告诉苏轼自己读书识字,苏轼也不知道。每当苏轼读书时,王弗常在一旁相伴。偶尔苏轼有遗忘的地方,王弗反倒予以提醒。好奇的苏轼故意提高难度,问她一些生僻的问题,王弗都能答上来,令苏轼又惊又喜。 苏轼婚后不久,应邀去黄庭坚家作客,才到那里,仆人就赶来请他马上回去,说夫人有急事。黄庭坚有心讽刺,吟道:“幸早里(杏、枣、李),且从容(苁蓉为一味中药)。”这句里含三种果名,一种药名。苏轼头也不回,蹬上马鞍就走,边走边说:“奈这事(柰,苹果之属、蔗、柿)须当归(当归为中药名)。”这个故事不仅反映了苏轼的才思敏捷,更体现苏轼对妻子的感情深厚。 苏轼生性豁达,豪放率直,自称“眼前见天下无一个不好人”。 有一天,一位客人走后,她问丈夫:“某人也,言辄持两端,惟子意之所向,子何用与是人言?”她说,你呀费那么多工夫跟他说话干什么?他只是留心听你要说什么,好说话迎合你的意思。又有一次,“有来求与轼亲厚甚者”,王弗待客人走后,立即对丈夫劝诫说:“恐不能久,其与人锐,其去人必速!已而果然。”这句话指的是章敦,意思是说这个人不可靠,热情过了分,你要小心,恐怕将来对你不利。后来章敦迫害苏轼果然最起劲儿,心胸开阔的苏轼也恨得他要死,甚至做鬼也不愿跟他碰面。有王弗在身边,可以说是苏东坡的大幸运。 可惜的是,好人不长,情深难寿。结婚十一年后,27岁的王弗病逝于京师,令苏轼悲痛万分,长叹:“呜呼哀哉!余永无所依怙!”。苏轼先将妻子葬与京师近郊,后来依父亲苏洵言“于汝母坟茔旁葬之”,并在埋葬王弗的山头亲手种植了三万株松树寄托哀思。比起现代人送的9999朵玫瑰,不知道有多少女人会更加羡慕王弗。又过了十年,苏轼为王弗写下了被誉为悼亡词千古第一的 《江城子 记梦》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此词大意是说: 十年来我们人鬼殊途,纵然不去刻意想念,亦是难以相忘。 你的坟墓孤单地立在千里之外,又有谁能同你聊起那凄凉的日子。 即使我们现在能够相见,你大概也认不出我了吧, 我已然尘土满面,鬓如寒霜。 昨夜清冷的梦境中我突然回到了故乡, 而你还坐在小窗前梳妆打扮。 你我(纵有千言万语),相对时却只是默默无言,唯有涕泪千行。 想来那年年让我肝肠寸断的地方,也就是你那明月映照, 松树相陪的坟墓所在的小山岗吧。 苏轼的这首词,以记梦的形式,一吐阴阳相隔之苦,人世遭际之悲。夫妻梦中相会,直面抒情,这种生者与死者互动的模式,比起单纯的睹物思人、悲吟苦叹更能打动读者,从而使作品收到了一种感人心魄的艺术效果。在艺术形式上,采取了情景交融、夹叙夹议的手法,比起其他人写的悼亡诗词要高出不少。此前的诗人,多是先铺陈写景、写物,然后再触景生情、睹物思人,抒情的力度总觉不够,似乎情不够深。总要靠铺叙大量的景物来触发,如沈约《悼亡诗》、江淹的《悼室人十首》(其二)等等。至于薛德音的《悼亡》几乎是通篇写景。李商隐的一些受人称道的悼亡诗,也多是开篇写景,终未能自发地抒情。而苏轼的《江城子 记梦》的抒情却是主动的、直接的,抒发的思念是深切的,感情也就因之而更为真挚动人,极易引起读者的共鸣。 《唐宋词鉴赏词典》里指出,“用词写悼亡,是东坡的首创”,成了后世难以企及的高峰。这固然是因为苏轼才高学深,更因为他和王弗之间有着真挚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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