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 不知有漢,何論魏晉。桃源易入,雅俗難分。三四五六,七比於金。物極必反,長短隨心。 122 樂府者歌也。歌者有調,有曲,有詞;采之於民間而成之於樂師,所表現者多為風土人情;或有詩意於其中,然未可以稱其為詩者也。所謂“覘風於盛衰,鑒微於興廢”者,亦非詩之用也。詩者,以己感人者,個性多於共性,歌者反之。詩之用於教化始於三百,配之以樂舞,以感動萬民,至今依然;能從中脫出者方為詩人,所謂不合流俗者也。 123 詩言志,所求者別他;歌詠言,所求者從眾;所求不同而大相徑庭。 124
詩者,源於歌而高於歌者,猶溪之於泉、河之於溪、海之於河也,豈可相提而並論乎? 125 《韶》、《夏》者,教化之所用。《桂花》、《赤雁》者,不經而非典。所謂麗靡之辭,五言之始。《秋風》列篇,所謂“志不出於雜蕩,辭不離於哀思”者,又七言之濫觴也。 126 告別教化,然後有真純;脫身麗靡,然後得神奇。真純而神奇者,詩之最高境界也。 127 體獨屬於詩者,或唯律而已。今人賦詩者多從律始,律之不足然後詞,詞之不足然後古風,古風之不足然後樂府,或以楚辭為最高境界,能為之者多乎哉不多矣。且自古及今,能長而不能短者少,能小而不能大者多,能兩兼者僅三五人而已。 128 孟子曰,五百年必有王者興。自屈原至陶潛六、七百年,陶潛至李杜和李杜至蘇辛各三、四百年,蘇辛至雪芹又六、七百年,雪芹至今又三百年矣,還要能古也能今者,問誰可當乎,或當更有待於後人。 129 好詩不必唱,吟之、誦之、默讀可也,然後有格律。更有白話新詩,甚而無韻者。今世更有搖滾者,其詞真純且神奇,配之以激越振奮之伴奏,真可以撼動天地、震懾魂魄者;然往往有品質低下者混淆其中,須聞者自辨;或待之以時間,終將水落實出。在新詩之外又有新詞,均為可唱者,如宋詞之於唐詩也。新詞者有主歌與副歌,如宋詞之有上下闕,以別之於新詩。 130 詩以別他,歌以從眾。用以教化,為難國風。獨立自由,叛道離經。霹靂搖滾,天衣無縫。 131 賦者亦詩,有別之比興者,鋪陳其事於比興之下以明其意,故不宜於歌而宜於誦。《氓》與《七月》,乃以賦法為詩者;後世有以敘事為詩者,外族多有史詩,荷马更有長篇,然均非賦體。賦之為體,“體物寫志”;所謂志者又非人與事,乃情與理也。 132 賦之為體,成之於屈原,續之於宋玉。《離騷》者,先述己之身世,後述己之遭遇,對之於女嬃,卜之以靈氛,上天入地,歸之以美政與彭咸之志,此乃述己以別他也。《天問》者,以己問之於天地人鬼神,答在問中,情理自在也。宋玉者雖不乏文采,然已骨軟氣弱,又何況於秦漢? 133 賦有大小之分。大者崇氣勢,所以多寫宮殿田獵,所以漸失靈性;小者貴奇巧,唯寫草木蟲魚,所以偶得韻致。前有“荀結隱語,事數自環,宋發誇談,實始淫麗”者,後有漢賦之大與魏晉之小。及有魏晉之小,然後有三曹、有陶潛、有李杜。近世又有欲振興漢賦者,誇談淫麗又甚,諷喻之意全無,尤欲成其大,不亦迂乎? 134 睹物興情,即所謂觸景生情者;登高之旨,亦詩之旨也。詩之旨者,我之志也。我是我,你是我,他也是我,故可以互感焉。然今之賦者多趨炎附勢之徒,以歌功頌德為能,每每讀之,令人作嘔,豈揚子之所謂追悔者? 135 所謂登高,未必腿腳。心有則立,心無則倒。富麗易敝,繁華易老。魏晉可道,秦漢當拋。 136 頌者,求神告祖之歌,廟堂之詩。《橘頌》者,雖所頌者橘,然比之於己,實三閭之自頌。然後有《天問》,雖答在問中,亦有不明之憾,是有待於後人。故余有《自問》,即問天問地不如問己。我學者,答我之問。 137 頌之為文,所謂歌功頌德者也,近世之所謂歌德派,亦未必以頌之為名。又往往以可誦為其特徵,即所謂朗誦詩。所謂可誦者,順口、押韻、隨時、應事,無自我可言,有宣教之用,或可喧噪於一時,常為政治之工具,然時過境遷,自為世所忘。前世之頌,多以四言,今世祭祖,往往有之。自誦之於當場,更刻之於碑石,然劣品者多,精品者少,為才高者不為,才低者所不能為也。 138 四言為體,最易生硬為之,劉氏之贊,亦未能免之。所謂生硬者,即生拼硬造之語,如“容體底頌”、“炫辭作玩”者,不讀上文便幾不知其所雲,所謂究氣十足,真真酸腐之至。 139 與其頌神,不如贊人。與其唱古,不如歌今。組詞造句,切忌生拼。生拼硬造,不成其文。 140 祝者兑玻?m以無為有,亦無可厚非,“本於明德”、“資乎文辭”者,魯子之所謂“亦謂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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