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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槐香梦园兄称打油诗为与近体诗、古体诗并存之第三套诗歌系统。打油诗并非贬义,爱打油之文人不在少数,打油之佳作,毫不逊色于近体。惟后人将无味之顺口溜统统归为打油,败坏打油之名甚矣。余自读得槐香兄高论,几不敢复称拙句为打油矣。槐香兄所引打油佳作有唐王梵志“城外土馒头,馅草在城里。一人吃一个,莫嫌没滋味”,宋苏轼“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无名氏“一团茅草乱蓬蓬,蓦地烧天蓦地空。争似满炉煨榾柮,漫腾腾地暖烘烘”。余尝读得古人一首也是上佳,为唐杨鸾诗:“白日苍蝇满饭盘,夜来蚊子又成团。每到更深人静后,定来头上咬杨鸾。”
2.今人打油之佳者,更多至不可胜数。学人邵燕祥在《当代打油诗丛书弁言》中重新定义当代打油诗,称“忧患意识和批判精神”为当代打油诗之灵魂,而在艺术上,“打油诗亦有其对诗味诗格的要求”,并希望“在诗歌广受亵渎之时,大家都来爱惜‘打油诗’的名声,不要把它也败坏了就好”。且录得邵燕祥推荐之打油诗人何永沂诗七首如下: 有诗一千首,多是无釐头。白日正襟坐,夜归打打油。 窄路在人间,命寄诗乡阔。信口没遮拦,这也是生活。 御驾屡亲征,又把文人戏。说是乐无穷,看他求生死。 风雨记庐山,徐行不倚杖。哀哉大会堂,一仗又一仗。 门口问传达,言官开会去。只在此楼中,酒熏不知处。 众鼠安居社,群猫自系铃。铃声声动地,鼠辈不须惊。 方家令温柔,未教皇敦厚。臣妾不恨君,红湿鲛绡透。
3.漫画家大曾先生自撰题画诗,皆有趣有味。有一画题两诗者,其一曰:“参与家政好多年,只鼓掌来不发言。老婆要像吃苦瓜,我说味道真的甜。”后云,题完似觉不妥,再作修改,故有其二:“老婆当家几十年,我只鼓掌不发言。她问苦瓜怎么样,我说味道特别甜。”先生乃善作诗者也。两诗并题画上,端的是金针度人。
4.大曾、老树两位漫画家皆擅作打油诗,画配诗,诗配画,可谓绝配。大曾打油,顺口白话,说说凡俗人生的情趣与常理,读来常能会心一笑。偶尔也引用或化用一二古人雅句,如“老夫聊发少年狂”“清风明月不要钱”“只种白云不种田”,俗中缀雅,亦别有一种趣味。录十二首如下: 偶尔笑笑人家,也被人家笑笑。人生不过如此,何必斤斤计较。 院内种些葫芦,手中拿把茶壶。心里啥都明白,嘴上却说糊涂。 屋外酷暑骄阳,室内捧书靠墙。西瓜光膀破扇,乐得自在清凉。 夏日独坐荷塘边,几卷闲书看半天。一把破扇慢慢摇,无事便是小神仙。 老来无事心自安,陈年往事慢慢翻。绿荫树下独自饮,一壶浊酒喝三餐。 老夫聊发少年狂,偷偷上街赏姑娘。只顾盯着美女看,唉哟一声撞了墙。 天热广场觅清凉,一群大妈舞功强。感觉一个特有味,近看原来是婆娘。 天热盼望起点风,等待大都成了空。要想愿望变现实,不如骑车往前冲。 天气炎热爱冲凉,父子同浴喜洋洋。稚子好奇问长短,笑答来日方可长。 家中养盆铜钱草,数月喜获万千财。虽然不能买酒肉,但觉凉风徐徐来。 清风明月不要钱,揽之入怀却须闲。老夫心中无挂碍,只种白云不种田。 依着葫芦画个瓢,无人欣赏自己瞧。成功与否不重要,快乐才是第一条。
5.老树打油,口语雅语相杂,似俗似雅,亦俗亦雅,说说处世道理,骂骂江湖破事,一番自嘲亦嘲人,只为劝做明白人。“几回梦见苏州”“雨后十里皆烟树”之类,虽为打油,却颇见意境,耐品耐味。亦录十二首: 心远无成败,山高看月小。不管什么事,没啥大不了。 事情总是不少,装作从来悠闲。听风看书吃茶,任凭别人数钱。 手边一册闲书,眼前一杯清茶。心中一份惦念,窗外一树春花。 几回梦见苏州,借居废园小楼。水边临窗闲坐,清风吹上心头。 有份平然情怀,有个花开阳台。忘掉世间破事,独自天天发呆。 经常心生厌倦,世事真是麻烦。与其跟人纠结,不如与花缠绵。 别跟我谈江山,别论春秋社稷。人世百般折腾,不过几场游戏。 不必总是挣钱,可以装作有闲。少揽那些破事,多活一段时间。 何事那么重要,江湖总在胡闹。你们先都忙着,我回山里睡觉。 雨后十里皆烟树,我家就在山中住。出门来自白云间,回家又入云深处。 平时总为稻粱谋,且将此身红尘驻。心中却想弄扁舟,划向烟波无尽处。 不必装作很幸福,不要以为许多路,其实就是瞎活着,哪知自己去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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