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平读诗丨怀古咏史咏人的正确方式

哀粲

前言：
随意拈来，平躺唠嗑。不求甚解，亦无标答。
笔者在读古人诗词的时候，遇到有意思的地方，就分享出来，以求对人对己有所启发。
笔者的观点，仅代表笔者自己，不必求认同。只要有意思，有启发，能讨论，能思考，足矣。

主楼总论，二楼读一首牛峤，三楼读一首李商隐，四楼结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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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论

怀古、咏史、咏人物、咏故事...这类诗词应该怎么写？
这个话题真的有必要谈吗？
其实没有必要。答案非常简单。

不要说书。不要罗列人物生平。不要罗列史实。不要写成故事梗概。
不要假定你的读者是小学生，需要你告诉他们历史。
要假定你的读者跟你一样了解。
你会给自己讲解一遍故事情节吗？不会。

或者，更进阶的说法是，你的读者首先是你自己。
要为了自己写。
要写你自己心中所想、所感、所痛、所爱。

在这个前提下，再运用诗词的各种技巧手法，去打磨作品。

如果说，有的作品是要面向大众，担负教育的功能，我对此的看法是：这个思路偏差了。
老百姓能懂“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也能懂“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你写篇莺啼序，讲一大篇刘邦从出生到入土的生平故事，老百姓不如去听说书，那可有意思多了。看诗词干嘛？
下面读一首词，和一首诗。看看（这两个）古人是怎么咏史，怎么咏人的。

哀粲

江城子 牛峤

鵁鶄飞起郡城东，碧江空，半滩风。
越王宫殿，蘋叶藕花中。
帘卷水楼鱼浪起，千片雪，雨濛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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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注

牛峤，字松卿，唐宰相牛僧儒之孙。唐末五代人，《花间集》收其词作三十二首。
陈廷焯评价其“与端己并驱”、“飞卿流亚”，意为仅次于温庭筠，与韦庄并驾齐驱。

先看前人点评：

●陈廷焯《云韶集》：
“越王”九字，风流悲壮。
又《词则·大雅集》：
感慨苍凉。

●俞陛云《唐五代两宋词选释》：
越王台在越溪畔。四、五句谓霸图消歇，遗殿无存，但见红藕翠蘋，凄迷野水，与李白咏勾践诗“宫女如花满春殿，只今惟有鹧鸪飞”皆怀古苍凉之作。此词兼咏越溪风物，风吹雪浪，在空濛烟雨中，诗情与画景兼之。

●李冰若《花间集评注·栩庄漫记》：
“越王宫殿”一语，不悲而神伤，自饶名贵。

哀粲评：

这首小词，提到历史的不过“越王宫殿”四个字而已。其余皆在写景，一句议论也无。
但为何古人评其“风流悲壮”，“不悲而神伤”？
为何俞陛云将它与李白诗相提并论，评为“怀古苍凉之作”？

换个今人来写，会不会先花个五十字讲故事？
卧薪尝胆啦，西施浣纱啦，范蠡泛舟啦，典故都摆上，泡壶茶摇着扇子说一下午评书？

当然，摆典故不是不可以。作诗作词如烹小鲜，字、词、句、典，皆是食材，皆能使用，用得好不好，端看烹调手段。

但写怀古，不是为了讲故事。

哲学有三大追问，我是谁，我从哪来，我要到哪去。

怀古诗词最动人之处，是诗人借助历史兴亡，表达了人类面对时光漫长、万事万物皆会消亡的悲恸无奈。
王图霸业都会被蘋叶藕花掩埋，自己也只是宇宙间一个过客，不知从何而来，亦不知去往何方。
偶然来此，为前人一悼，为自己一哭。

哀粲

獭祭鱼李商隐警告：
以下内容过于烧脑，
非战斗人员请迅速撤离。
（太长不看的拖到底看结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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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司勳（指杜牧。曾任司勳员外郎。）
李商隐

高楼风雨感斯文，
短翼差池不及群。
刻意伤春复伤别，
人间惟有杜司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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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没有读懂，那么你不是一个人，我也没读懂（抱头痛哭

我们先来把它弄懂。

先看前人点评：

●何焯：
斯文，此文，即三句所谓“刻意伤春复伤别”之作。王羲之《兰亭集序》云：“后之览者，亦将有感于斯文。”感斯文，正用此。全句意谓：值此高楼风雨，四顾茫茫，对杜牧之诗文乃有更深切感受。

●冯浩：
诗：“燕燕于飞，差池其羽。”句意谓己翅短力微，不能与同群比翼。此系自谦才短，自慨不能奋飞远举，非指杜牧。

●姚培谦：
天下惟有至性人，方解伤春伤别。茫茫四海，除杜郎外，真是不晓得伤春，不晓得伤别也。

●程梦星：
义山于牧之凡两为诗，其倾倒于小杜者至矣。...此则借牧之以慨已，盖以牧之为文词，三历郡而后内迁，已可感矣，然较之于己短翼雌伏者不犹愈耶？此等伤心，惟杜经历，差池锻羽，不及群飞，良可叹也。玩上二语，则伤己意多，而颂杜意少，味之可见。

●刘永济：
诗人之措意，至为融圆，伤人即以伤己，体物即是抒情，咏古即是讽今，故不宜过于拘泥。

●刘学锴：
此乃高楼风雨之时适读杜牧诗文，深有会心，别有寄慨之作。杜牧素以才略自负，...而时值衰世，国运日颓，仕途偃蹇，抱负不遂。其忧国伤时之慨，困顿失意之感，不特发之于感怀等直接抒怀议论之作，亦每寄寓于伤春伤别、深情缠绵之作中。当时读者或有徒赏其风流绮靡，而忽其“刻意伤春复伤别”之真旨者，故义山特借此以发明之。...
义山《曲江》诗“天荒地变心虽折，若比伤春意未多”，正可证此诗“伤春”之为忧国伤时。“伤别”，亦非单纯指寻常言别，而兼包慨叹“短翼差池”，壮志不遂。...
义山“刻意伤春复伤别，人间惟有杜司勳”之赞词，洵为评杜之确论，亦为杜牧之知音。“刻意”二语，明其著意之为，用意深至，尤非泛语。
义山极力推重牧之，不特暗含惟己为牧之真知音之意，亦含惟己为牧之真同调之意。能知其“刻意伤春复伤别”者，正“刻意伤春复伤别”之诗人也。评杜、赞杜即以自评。“惟有”二字，寓慨颇深。知音之稀少，诗坛之寂寞，均可于言外见之。

（别嫌古人文章读来费劲。学诗词，要养成读古籍的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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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粲评：

这首是写人。用典狂魔李商隐，这次一个典故也没有用。

今人咏人物，也喜欢说书。生平事迹罗列一番，最后赞美一句两句，好象给猪肉盖上“已检”的戳，赞曰：“正宗农家土猪。”

写人可不能那样啊。跟咏史、怀古一样，写这些不是为了讲故事也不是为了给猪盖戳，都是为了写自己。

写他人，是因为照见了自己。
他人的际遇，和自己的际遇，有相通。
他人的情怀，和自己的情怀，有共鸣。

诗词说到底，是言志、言情，是为了表达自己。
表达自己，从而引起他人的共鸣。

另外吐个槽，李义山的诗确实不大好懂。但也确实耐嚼。
短短四句，后人评析得上千字。

哀粲

结语
经常看到一种说法是诗词作品要反映时代。就象我们是脱离于时代，需要刻意去反映似的。

每个人都是时代的一小部分。写好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情怀，自然就会反映我们所处的时代。

咏史，不是去写历史本身，是写我们作为今人，在今天这个时代，基于自身的情怀和境遇，对历史的看法，感受。
它最终会通过我们自身的折射，去反映今天的时代。

莲峰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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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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