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捷《虞美人·听雨》

月微北遥 · 发表于 2020-10-4 10:07

蒋捷《虞美人·听雨》听雨，听人生

   虞美人·听雨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
   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
   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作者：蒋捷（南宋-元）
   创作时间：公元1299年前后
   创作地点：江苏无锡
   标签：感悟

   元朝初年的一场雨，下在了蒋捷寄居的僧庐前。
   这雨，先是滴答滴答，从房檐上缓缓落下，接着越下越大，哗啦哗啦，夹杂着呼呼的风声。突然，一声炸裂的雷鸣过后，闪电划破了阴郁的雨空，透过残破的轩窗，瞬间照亮了蒋捷的脸，那脸上，不光有皱纹和烟尘，还写满了沧桑和无奈，而后，屋内又陷入到无尽的昏暗与寂静之中。屋外，风雨依旧交加。
   风声雨声，声声入耳，这声音，让蒋捷觉得似曾相识。他想到了多年以前，半壁河山的大宋王朝，气数未尽，还守着日薄西山前的最后一抹繁华，自己也还是个翩翩少年，仗着年少轻狂，精力旺盛，在那歌舞楼台之中，不惜千金买一笑，是何等的潇洒，红罗帐里度春宵，又是何等的快活，遇有风雨之时，调侃说是巫山云雨，天地交*合，引得满座笑迎怀羞。此时，北方蒙古高原上的狼族，渐露獠牙，南下的风已有些许的腥味，可大家都贪恋于眼前的享受，今朝有酒今朝醉，情愿做那只把头埋进沙堆里的鸵鸟，时人有诗云：“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春宵夜短，堪比青春易逝，年少散漫的时光一去不返，身为男儿的蒋捷，终将要心怀家国天下，求取功名利禄，长年奔波于旅途之中。那些在歌舞楼台中欢度春宵的良辰美景，只可在记忆中追寻，而现在，只能在孤寂的旅途中，看风雨飘摇，回味如烟往事。南宋偏安于南方，建都于河湖密布、气候湿润的江南，旅途中乘船、乘船中遇雨便是常有之事。当客舟在江上游走，掉队失群的孤雁，在西风中发出阵阵哀鸣，让背井离乡的蒋捷联想到自己；低垂厚重的铅云，像是饱蘸了墨汁，随时准备倾泻出如注的暴雨，也让他感到压抑和忧虑，就像那北方的蒙古，势力已逐渐做大，扫西夏，灭金国，平大理，唇亡齿寒，大宋岌岌可危。家愁国忧，一并在心头。
   到如今，青春年少时的红罗暖帐已是过眼云烟，佳人美酒随风而散，安身立命之年里乘坐的客舟也已然远去，消失在茫茫无际的江海深处，只能拖着老去的病体，寄居在这破陋的僧庐之中。大宋的山河，已被蒙古的铁蹄无情地踏碎，故国只在梦境中。只有那风雨声，依旧未变，回荡在耳边。这一生，经历了太多的悲欢离合、家仇国恨，最后还是被岁月无情地抛弃了。
   夜深了，雨还在下着，这雨，已经是元朝的了啊，飘落在台阶前，犹如蒋捷心中的泪水，淋漓不尽。就让他们一直下着吧，点点滴滴，垂落到天明。
   沉浸在回忆中的蒋捷，感慨万千，思绪也一发不可收，他颤颤巍巍地走到案台前，用干枯的手，研磨着已经凝结多日的墨汁，那手上爬满的皱纹线，似是在昭示着人生路的艰辛；又将毛笔移到嘴边，用呼出的气将笔尖上的墨化开，那干瘪的嘴唇微微张合，仿佛在诉说着人间的愁苦。当一切准备就绪后，他紧握毛笔，用尽全身力气，填上了这首《虞美人·听雨》：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
   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
   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白话诗词：
   年少的时候，歌楼上听雨，昏暗的红烛中，罗帐轻盈。
   中年的时候，客舟中听雨，江水苍茫，云雨低垂，失群的孤雁，在西风中哀鸣。/
   如今，人生迟暮，僧庐下听雨，两鬓白发已苍苍。
   那些悲欢离合的往事，无情地击打着我的心，就像滴落在阶前的雨滴，一直到天明。

   这首词，将人生三个不同阶段的听雨场景娓娓道来，最后得出结论：“悲欢离合总无情”。雨，一直都是原来的雨，只是时过境迁，一切都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现在的人，又何尝不是这样。年少时无忧无虑，孓然一身，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没有经济压力，精力也充沛，花前月下，耳鬓厮磨，乃至放浪形骸，如狂蜂浪蝶一般，时时流连于“红烛昏罗帐”。到了中年，不再是一个人，年岁渐长，拖家带口，为了生活，终日里劳神苦思，俯首甘为孺子牛，漫漫人生路，开启了困难模式，往前看，青春年少的散漫时光已成绝版回忆，往后看，颐养天年的猴年马月遥遥不可期待，慢慢熬吧。然而岁月无声，也无情，不知不觉中，就走到了人生的暮年，两鬓斑白，头昏眼花，老态龙钟，疾病相随，说好的漫漫人生路，怎么那么快就要走到尽头了呢？回望人生，年少时的享乐，当时是乐在其中，中年时的愁苦，也曾经不堪其重，现在想想，每个人，都是这么过来的，都是人生的必经之事。
   生命中的每个阶段，都会有不同的境遇，不同的感慨，不管你早经历还是晚经历，他一直会在那里等你，不见不散，不离不弃。喜怒哀乐，聚散离合，灯红酒绿，艰辛困苦，都是人生道路上的风景，该享受生活时，就尽情地释放自己，该承担责任时，也要勇敢地去面对。当年华老去，窗外响起风吹雨打声，就以平常心去面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