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诗晬语 卷上

墨生

二○ 永乐以还，崇台阁体，诸大老倡之，众人应之，相习成风，靡然不觉。李宾之（东阳 ）力挽颓澜，李（梦阳）、何继之，诗道复归于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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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李献吉雄浑悲壮，鼓荡飞扬；何仲默秀朗俊逸，回翔驰骤。同是宪章少陵，而所造各 异，骎骎乎一代之盛矣。钱牧斋信口掎摭，谓其摹拟剽贼，同于婴儿学语。至谓读书 种子，从此断绝。此为门户起见，后人勿矮人看场可也。两人学少陵，实有过于求肖 处。录其鋹，指其所短，庶足服北地、信阳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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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徐昌谷大不及李，高不及何，而倩朗清润，骨相欹，自能独尊吴体。边庭实、王子衡 ，同羽翼李何，而地位少下。康对山涉笔肤庸，一往易尽。七子之名，不必存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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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僧雪江送王伯安谪龙场驿丞云：〔蛮烟瘦马经荒驿，瘴雨寒鸡梦早朝。〕上句写远窜 景色，人犹能之，下则文成之忠爱俱见矣。又赵鹤登岱云：〔山压星辰从下看，海浮 天地自东回。〕胸中不知吞几云梦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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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杨用脩负高明伉爽之才，沈博绝丽之学，随物赋形，空所依傍。读宿金沙江、锦津舟 中诸篇，令人对此茫茫，百端交集。李何诸子外，拔戟自成一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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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五言非用脩所长，过于秾丽，转落凡近也。同时有薛采君（蕙），稍后有高子业（叔 嗣），并以冲淡为宗，五言古风，独饶高韵。后华子潜（宗）希韦、柳之风，四皇甫 （冲、孝、汸、濂）仰三谢之体，虽未穿溟涬，而氛垢已离，正、嘉之际称尔雅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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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王元美天分既高，学殖亦富，自珊瑚木难盈牛溲马勃，无所不有。乐府古体，卓尔成 家，七言近体，亦会会见大方；而锻炼未纯，且多酬应牵率之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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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李于鳞拟古诗，临摹已甚，尺寸不离，固足招诋諆之口。而七言近体，高华矜贵，脱 去凡庸，正使金沙并见，自足名家。过于回护与过于掊击，皆偏私之见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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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谢茂秦古体，局于规格，绝少生气。五言律句烹字炼，气逸调高。集中〔云出三边外 ，风生万马间。〕、〔人吹五更笛，月照万家霜。〕、〔绝漠兼天尽，交河荡日寒。 。〕、〔夜火分千树，春最短落万家。〕，高、岑遇之，行当把臂。七言送谢武选一 章，随题转摺，无迹有神，与高青丘送沈左司诗，并推神来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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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王、李既兴，辅翼之者，病在沿袭雷同；攻击之者，又病在翻新吊诡。一变为袁中郎 兄弟之诙谐，再变为钟伯敬、谭友夏之僻涩，三变为陈仲醇、程孟阳之纤佻；回视嘉 靖诸子，又古民之三疾矣。论者独推孟阳，归咎王、李，而并认论李、何为作俑之始 。其然，岂其然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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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万历以来，高景逸（攀龙）、归季思（子慕）五言，雅淡清真，得陶公意趣。仁义之 人，其言蔼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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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诗至钟、谭诸人，衰极矣。陈大樽垦辟榛芜，上窥正始，可云枇杷晚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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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写竹者必有成竹在胸，谓意在笔先，然后著墨也。惨澹经营，诗道所贵。倘意旨间架 ，茫然无措，临文敷衍，支支节节而成之，岂所语于得心应手之技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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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古人不废炼字法，然以意胜而不以字胜，故能平字见奇，常字见险，陈字见新，朴字 见色。近人挟以斗胜者，难字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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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点染风花，何妨少为失实？若小小送别，而动欲沾巾；聊作旅人，而便云万里。登陟 培塿，比拟华、嵩；偶遇庸人，颂言良哲。以至本居泉石，更怀绁之思；业处欢娱， 忽作穷途之哭。准之立言，皆为失体。记曰：〔志之所所至，诗亦至焉。〕本乎志以 成诗，恶有数者之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