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诗家三味。 情真、语浅、味厚者,诗家之圭臬也!今人若能得其神髓,虽李杜在世、苏辛复生,何足道哉!
二、太白、老杜诗非其人不可学也。 太白诗行神如空、行气如虹、超以象外、横绝太空、落落欲往、矫矫不群,可借司空表圣劲健、雄浑、飘逸三语状之,此非襟怀开阔、才华横溢者不能学之;老杜诗取语甚直、计思匪深、超心炼冶、绝爱缁磷、壮士拂剑、浩然弥哀,可借司空表圣实境、洗炼、悲慨三语状之,此非胸中大有丘壑且于红尘中翻过几个筋斗者不能学之。 李杜诗非不可学,实不易学也!学非其人、非其法,自难免效颦之讽也。
三、作诗不忌重字。 《题西林壁》: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以东坡此诗而论,“成”、“不”、“山”皆两字也,然气韵十足而富有理趣,亦为千古名篇。此例甚多,恕不一一枚举。 一言以概之,窃以为作诗不应避忌重字,只要谋篇得法、炼字精到,纵然字重又有何妨。
四、字新非新,意新为新。 今人作诗,好用冷字僻词以出新;今人评诗,见熟语辄拍砖乜视之,此诚舍本逐末兮,断不足取、不足法也!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等等等等,此皆千古名句也,字字平常句句熟语而味厚意新、境界自出。 故曰:字新非新,意新为新也!
五、诗言志。 前贤为诗,多胸有块垒、气思郁结而不能通之,故诉诸于文以抒胸臆,或旷达、或沉郁、或颂歌、或讽讥,情真味厚皆心声也! 今人则不然,无病呻吟、东施效颦,一叹!
六、竹枝之滥觞。 《十五国风》、汉乐府者,竹枝词之滥觞也!
七、信笔论诗。 诗,世事日新月异。放眼观,旧法不足依。 诗,文体世代更替。延薪火,与时俱进始。 诗,原本红尘游戏。踏歌行,明月闲情寄。 诗,疏狂懒依律体。挥洒处,平仄一脚踢。 诗,诸子百家厚积。李杜句,工夫在平日。 诗,华枝春满莺啼。脱樊笼,信手神来笔。 诗,静中悟得真义。不二法,重意不重力。 诗,扬弃方为承继。知音少,谁解此中意!
八、成语亦可入诗。 今人评诗,多谓成语乃约定俗成之固定词组,非原创文字,故而视入诗之成语为余字、懒字,殊不知此论大谬也!若以此论,则如“中国、江山、风雨、天地、山河、宇宙、春秋”等等诸多自古以来使用至今之词语皆余字、懒字也,岂非皆不可入诗乎?故曰:弊法不足依也! 窃以为,成语只要运用得法、布局合理,纵然入诗又有何妨。然亦应知过犹不及之理,入诗之成语数量适可而止可也。
九、诗贵自然。 兴之所至,情发于中而语出自然,虽信手拈来而每多神来之笔,稍加铺陈即成佳构;律之所至,虽错采缕金而易生匠气,或有句而无篇、或有篇而无句,佳构殊难得也! 故曰:苦吟推敲饰雕琢,何如信手偶然得。白云出岫自聚散,沧海一笑忘平仄。
十、诗无达诂,躬行悟之。 诗无达诂。 由于受各人喜好、修养、所宗派别等诸多因素之影响,各人之点评、修改意见亦因人而异,见仁见智、或对或错皆一家之言耳,改稿亦未必能胜过原作,然吾侪须识其用意所起,虚心受教之,进而始可窥探入诗之门径也。若一味喜好吹捧,听不得半点逆耳之言,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则万难矣,亦非为学之道也。 兼听者明、偏听则暗,此之谓也!
十一、改诗难于作诗。 《红楼梦》中,曹公借香菱之口说道:“我看他《塞上》一首,那一联云: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想来烟如何直?日自然是圆的。这直字似无理,圆字似太俗。合上书一想,倒象是见了这景的。若说再找两个字换这两个,竟再找不出两个字来。……还有渡头余落日,墟里上孤烟:这余字和上字,难为他怎么想来!我们那年上京来,那日下晚便湾住船,岸上又没有人,只有几棵树,远远的几家人家作晚饭,那个烟竟是碧青,连云直上。谁知我昨日晚上读了这两句,倒象我又到了那个地方去了。” 由此足见改诗难于作诗,若能吟安一字,虽千金难易也!
十二、诗不可妄解。 吾观今人评诗,尤好逐字逐句一一加以注解,填漏补缺、任意臧否,且凭空加入许多之个人主观色彩,仿佛非如 此不足以证明其眼光、显示其水平也,殊不知一言落诠,便非真意,下笔千言,离题万里矣! 吾侪评诗,须先将原诗读熟读透,尽可能地去感受作者创作时之心境、物境、语境,如此方可揣度点评之。且须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切不可妄解妄评也! 故曰:其意不可说,饶舌非真佛。一言恣妄解,落诠万般错。
十三、今世诗风。 去岁李汝伦先生仙逝时,朽人曾凑句两首以悼之,内容如下: 忆李汝伦先生 六十年来一文宗,铁面公心法眼精。 自从先生骑鹤去,此地空余马屁声。 无题 各拉山头网络中,你吹我捧乐融融。 奈何时无李杜辈,南郭先生也成名! 甫发至博客,有老友读后咋舌不已,遂致函规劝之,谓余词锋过于锐利,恐四面树敌也!朽人一笑谢曰:些许倾轧何足论,无愧天地无愧心。可叹当今诗坛,人心浮躁、吹捧成风,假、大、空盛行,鲜有一语中的、言之有物之论也! 诗曰:之乎者也黄历齐,牙渍剜些好指迷。吾辈陈词真狗宝,别家新调是污泥。瓷宗自诩衣钵客,骚网人吹七彩霓。屁大山头争播稻,祖传方子割包皮。 词曰:粉墨登场,胸中自诩,恒沙丘壑。睥睨千秋,目空天下,老子惟名角。才情不让,当年郭某,尾气惊天磅礴。还凭借、骚词艳字,楚馆里头横槊。诗人死矣,招魂何处,华夏铮铮文魄!为事而歌,为时而著,胜却虚名搏。今无老杜,谁吟《吏》《别》,直笔世间清浊。浮槎去,一蓑烟雨,观潮起落。(调寄《永遇乐》) 嗟乎!
十四、但有境界,笑踢平仄。 古时因朝代更替频繁,历代官话(古之所谓普通话也)亦随之不断变化,并未形成一个如今世普通话这般统一、规范、科学之声韵标准,而历代所编撰之韵书或多或少都要受到此因素之影响,加之古人因地域、素养学识等方面之局限,对于音韵规律之分析、认识,极难如今世普通话这般准确与科学,个中多有不妥之处。试举《平水韵》为例,其平声部中有一东、二冬、八庚、九青、十蒸等五个相近之韵,此五韵目中之字若以普通话而言皆可通押,然如若依古韵写格律诗,此五韵目中之字却不可通押。今之口语中明明可以押韵之字,按古韵则不行,此确为一让人别扭头疼之事,对于有兴趣写古体诗之今人而言,无端平添许多之障碍。 今人多有深谙韵律者,动辄以平仄论诗,闭门造车、固步尘封,迂腐而不知变通,殊不知格律平仄者,亦非生而有之者也。魏晋以前,未尝闻有唐诗也,遑论宋词元曲哉!窃以为今人作诗,不必一味囿于旧法,为文本为闲情偶寄,文字游戏耳,尽兴可也。 故曰:作诗勿为旧律圄,今韵不同唐宋时。信手拈来闲情寄,笑把平仄一脚踢。
十五、穷则变、变则通。 格律诗滥觞于南北朝而盛于唐宋,千载以下,一以贯之,少有变通者也。 纵观我华夏数千年之文学发展史,文体蔚为大观,炫目璀璨,每于一种文体发展之极盛时则必然出现另一新兴文体,皆因该文体已被时人演绎至极致,发展已然遭遇瓶颈,如若一味尊古循旧,只会走向穷途末路,盛极而衰、万法一理耳! 穷则变、变则通,骚赋之一变而为乐府,乐府之一变而为古风,古风之一变而为格律诗,格律诗之一变而为词曲,唯有与时俱进,方能薪火不绝,故曰:变者,天下之公理也! 故而,当下“双轨”之新旧韵,大家不妨以平和、包容之心态对之。就用韵而言,窃以为:格律须严,用韵可宽;倡今知古,双轨并行;今不妨古,宽不碍严。 岁月自是无情水,淘尽黄沙始得金。新韵问世,自有因果,岂无可取之处?全盘肯定、全盘否定,皆不可取。倘若新韵果真“误尽苍生”、一无是处,自有“报应临头”之时,湮没于远逝浪花之中亦难免也。
十六、诗眼不可强求。 或曰:作诗须有“诗眼”,作词须有“词眼”,如此方妙。然诗眼、词眼岂易得之,遍观唐三百、宋三百,真真有诗眼、词眼者能有几多?一味求此,易走火入魔,不可取也。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诗眼、词眼不可强求,有故欣然无亦喜,但有境界、味道可也。
十七、山水田园诗之第一等境界。 诗中有画、画中有诗,此为山水田园诗之第一等境界。魏晋以降,唯陶元亮、王摩诘二公入此境界。 陶诗写意,得朴拙、冲淡真髓,有“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为证;王诗工笔,得工巧、清淡真髓,有“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为证。
十八、典不可过多。 今人作诗,喜用典者众矣!倘若行文需要,适当稍稍用典犹如锦上添花,自可平添两分雅意。然多有卖弄书袋者,一首律绝中恨不得句句用典,仿佛非如此不足以显示其才气、功力,殊不知过犹不及也!一首律绝也不过寥寥数十字而已,典故太多,岂非喧宾夺主乎? 过度用典者,犹如一幅至宝《兰亭序》,墨迹留白、构架布局已然十分自然妥当,“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然后来经手之帝王将相必要盖印标记、文豪画家亦多题跋留名,顿失“墨宝本天成、忘机偶得之”之本色矣。 故曰:诗中用典不可过多,多则易隔且生匠气。切记切记,慎之慎之!
十九、洞庭波送一僧来。 八指头陀“洞庭波送一僧来”句如有神助,洒脱出尘,仙味十足,只此一句,便不让唐宋诸公专美于前矣。 其另有“江寒水不流,鱼嚼梅花影”名世,此两句亦美妙之极,然斧凿迹稍重,已是人间烟火语也。
二十、诗家六合。 语浅、形简、气畅、情真、神凝、味厚者,诗家之六合也!语浅、形简、气畅为外三合,用也;情真、神凝、味厚为内三合,体也!吾侪作诗若能六合俱备,则李杜有望、元白可期也。 浅与语合(语浅:用语须浅显易懂,少迂少典) 简与形合(形简:铺陈精炼,惟冗言之务去) 畅与气合(气畅:读之朗朗上口,不拗口、音韵协调) 真与情合(情真:情发于中,真情实感) 凝与神合(神凝:文、意合一也,千言万语、一个主题) 厚与味合(味厚:言近旨远,余味绵绵)
二十一、竹枝词应不受格律之束缚。 时下网上有诸多自诩为当代竹枝宗师者,每每将是否合律目为一首竹枝词优劣之重点,此诚滥竽充数、舍本逐末也。殊不知竹枝词主要有民歌体(拗体)、绝句体两大类型,绝句体须严格按照近体诗创作之要求,民歌体则无须受格律之束缚。 竹枝词本由民歌蜕化而来,多以民间口语、俚语入诗,“志土风而详习尚”,不拘格律,束缚较少,韵脚也多依日常生活中之语言声韵。最初“援竹入诗”之刘禹锡所作九首竹枝词即多不合律者,白乐天四首竹枝词中亦有一首不合律。是故,自刘、白开始,后人作竹枝词多“以民歌拗体为常体”。拗体者,即不按格律规范之诗体也。清董文焕《声调四谱图说》云:“至竹枝词,其格非古非律,半杂歌谣。平仄之法,在拗、古、律三者之间,不得全用古体。若天籁所至,则又不尽拘拘也”。清人宋长白《柳亭诗话》亦曰:“竹枝,人多作拗体”。 故而,辨别一首竹枝词是否优劣,窃以为关键在于其是否具备通俗性(浅近易懂,重自然、少雕饰,多以口语入诗)、俚俗性(反映本土民间风情,乡音俚语,读起来具有浓厚之乡土风味、生活气息)、纪事性(贴近百姓生活、传递诗人心声,言之有物,不作无病呻吟)、趣味性(文多诙谐,语亦俚俗,幽默风趣,余味无穷)四个要点,其他如格律之流,不过细枝末节耳。
二十二、镜山诗亦有可取之处。 时下网上有镜山小可者,自创镜山一派,笔法辛辣、炼字突兀,因其诗中多有不堪字眼,时人目之为洪水猛兽,屡遭各路诗坛权贵封杀。然其直笔臧否、言之有物,一扫时下靡靡文风,比之当代之老干体(如《喜迎神九回家》:……悟空筋斗没他快,嫦娥掩面愧妆容。中华儿女多奇志,归来为党立新功。)、香艳体(如1、脐下楚河通汉界,腰间越剑破吴钩。2、水深鱼快意,花艳蕾更彤。)、口水体(《写邓稼先》:炎黄子孙奔八亿,不蒸馒头争口气。罗布泊中放炮仗,要陪美苏玩博戏。)等等,高下立辨,岂曰无可取之处哉! 其一味求奇求诡,标新立异,固然可博得一时之出位,然调侃有余,厚度不足,长此以往,易入诡道矣!比之当年散宜生,少接几分地气,常缺几分圆融。 嗟乎!叹曰:扯淡书生好战身,斯文一出耳目新。热尿卵儿王八蛋,真真湿坛泼粪人。 附:镜山小可稍雅近作三手 读某人诗(其二) 暂借清流思有征,一挥小帽作旋晴。兢兢分食举藤杖,落落诳人行犬声。 到口书生最当勉,试戎王八送精评。悠然一笑广寒殿,相见无期各自鸣。 读房祖名事 一口大麻思茂征,龄官从后豆官争。拉菲老子皇阿玛,龙种卵儿房祖名。 酹剑徒夸绶若若,潜形何止硬绷绷。挝鞭应景文章事,说不赢君旋作晴。 感事(其二) 野鹤排云十万兵,巢中狼狈不须惊。已无热尿来东北,那有乌龟成鳖精。 喜我江山天子健,嗟他颜鬓蜜房行。纷纷猫论束高阁,直欲南京到北京。
二十三、以阶级观点评诗不可取。 国朝开国以来,由于政治因素之导向,以阶级观点评论古今中外之各种文学体裁蔚然成风,中华传统诗词评论亦然,时至今日,余波犹存,持此论者亦大有市场。 然则,以阶级观点评论诗词,与事物发展之客观规律背道而驰,持论已具个人主观色彩,一言落诠,即非公允之论矣。试问:唐宋年间,有阶级思潮乎?有阶级诗人乎?有阶级诗论乎?即便今世,以阶级诗人自居者能有多少?以阶级观点作诗者又有几多? 故曰:以阶级观点评诗,多失之偏颇,不可取也。
二十四、聂绀弩诗:字字看来皆是血。 今人徐晋如《缀石轩诗话》中评聂诗曰:绀弩体如麻辣烫,入口尙佳,但无余甘,是其短处。 窃以为,此论失当也。今人作诗,难出古人窠臼,唯独聂公每每以大雅之文体吟咏大俗之物象,“我以我诗行我法”,自出机杼。其诗每“于平静中见深沉,从微笑中看泪眼”,将己身之多舛人生、痛苦遭际以平常诙谐之语言轻描淡写,“字字看来皆是血,寻常语句不寻常”。 以吾之观点设喻,其诗好似一锅农家腊八粥,虽入口平常,但五味俱全,非红尘中翻过几个筋斗者,焉能品尝出个中滋味哉。 然其诗平平者多、出彩者少,除却掏粪(高低深浅两双手,香臭稠稀一把瓢。白雪阳春同掩鼻,苍蝇盛夏共弯腰)、推磨(把坏心思磨粉碎,到新天地作环游)、拾穗(一丘田有几遗穗,五合米需千折腰)等数手外,几无可观者也。 言之有物、对仗奇巧,是其长处;油味过重、遣词随意,是其短处。
二十五、高手在民间。 当下名家,常仕而优则吟,其诗以名胜,名稍逊老郭,成篇未必精妙,提笔口水无数;网上草根,每感于事而歌,其诗以才胜,才不弱三唐,炼字或见奇绝,入眼珠玑实多。 叹曰:大家沙数多,盛世好吟哦。文出惊天地,妙哉蛙下河。
二十六、李太白《静夜思》。 或曰:李太白《静夜思》如白开水,寡淡无味。 此论大谬也! 《静夜思》寥寥二十字,取象平常,遣词平常,造境亦平常,然率直而情至、不饰而境生,大器不工、浑然天成,可借元遗山“一语天然万古新,豪华落尽见真淳”句状之,旅中情思至此可谓尽矣! 此诗看似明白如话、轻率不工,然“七岁蒙童能道得,八十诗翁吟不得”,已臻“无意于工而无不工”之无上妙境也! 当下些许狂士:指点江山豪迈极,超唐越宋小KS。批完太白东坡又,舍我人间无好诗。个个崖岸自高,己作四平八稳、了无新意,却时时嘲唐讽宋、自以为是,以借此搏出位,此诚非为人、处世、治学、作诗之正道,不足道、不可取。 故曰:炼字过甚,易生匠气;清水芙蓉,妙不可言。
二十七、不应因人而废文,亦不应因人而举文。 昨夜偶读南乡子吟兄转发之《聂绀弩诗评毛泽东》一文,感慨万千: 聂先生其为人也,自是铮铮铁骨、不畏强权,风雨如晦岁月,依旧敢于秉笔直书,堪称傅山之后诗界四百年来唯一人也。 聂先生其为诗也,擅以大雅之文体吟咏大俗之物事,针砭时弊,言之有物,此为其令人称道处;然瑕不掩瑜,佳构寥寥而油诗多多、大开大合而拙于藏锋,此为其短处也。 子曰:“君子不以言举人,不以人废言。” 道人学舌曰:“不应因人而废文(类汪精卫之流也),亦不应因人而举文(如聂绀弩之诸公也)。” 吾侪作诗、评诗者,皆当作如是观也!
二十八、确评之勿妄评之,不知亦勿强解之,是评也! 昨夜于一微信群中潜水,忽见有吟友某某作诗声讨一“大都市诗人”,其诗全篇如下: 七律:无题 有大都市诗人,写“金秋麦收"句,忽生感触,即作。 都市岂知乡下事,金秋十月麦花香。 清风可种千颗粒,细雨能收万担粮? 五谷何来成醉梦,七情尽处是迷茫。 尘心早恋繁华地,谁向农家问短长。 其诗水平如何姑且不论,然由此及彼,朽人不由想起“明月枝头叫,黄狗卧花心”之轶事也。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吾侪纵然读过万卷书,行过万里路,然岂敢自诩百晓生乎?岂敢自诩世间万象,无一不晓乎? 窃以为,“大都市诗人”之“金秋麦收"句,此处当化用“秋麦”之典也。 秋麦:《穆天子传》卷四:“献马三百,牛羊五千,秋麦千车,膜稷三十车。” 郭璞注:“秋麦,禾也。” 唐沈佺期《夏日梁王席送张岐州》诗:“芃芃秋麦盛,苒苒夏条垂。” 禾1:谷类植物的统称。九月筑场圃,十月纳禾稼。——《诗·豳风·七月》 禾2:古代指粟,即今之小米。禾,嘉谷也,二月始生,八月而孰,得时之中,故谓之禾。——《说文》 禾3:稻谷。八月剥枣,十月获稻——《诗·豳风·七月》 由此可见,原作中之禾(秋麦)无论是指大米(稻子),或是小米(谷子),在古代十月成熟乃常态也;今时今日,江浙一带晚稻十月成熟常态也,山西沁州黄小米十月成熟亦常态也。是故,“大都市诗人”之“金秋麦收"句,个见应无缪也。 另,因原作仅可见“金秋麦收"四字,故“十月”于原作中存在与否,不得而知也;原作吟咏之地点,亦不得而知也。然若用“麦”之本义,仅以“金秋麦收”而论,亦无不妥之处也——冬小麦秋分时节种植,端午前后成熟,较为常见也;春小麦多种植于东北,三四月种植而七八月成熟,故“金秋麦收"亦合乎情理也。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吾侪点评,于未明作者文意之前,万不可妄下结论矣,更不可用己之眼光、度彼之意旨也。 子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道人学舌曰:确评之勿妄评之,不知亦勿强解之,是评也!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一孔之见,冀与诸君共勉之。 又,拙见发至论坛后,有诗坛大佬格那丁补刀曰:西藏一地,十月收麦乃常态也! 复叹:作诗难,评诗更难也!
二十九、博观、乐取、勤习、有我者,学诗之法也。 时下名家,网上布道传授诗法者多矣,然风从者众,得承衣钵者鲜哉!其论也,或“六经注我”,或“我注六经”,睥睨于故纸堆中,一味泥古而少见变通,惯于故弄玄虚,每每举轻若重、化简为繁,令人如坠五里雾中,无所适从,难知难行,诚非方便法门也! 今日恰有诗友垂询诗法,机缘巧合,余虽野狐禅也,亦放胆弄斧于诸方家尊前,何妨觍颜“六经注我”,陈一孔之见,阐一家诗法,见仁见智,聊供诸君一粲耳。 吾家诗法八字,曰博观,曰乐取,曰勤习,曰有我。 博观者,博览众书也!李杜苏辛也好,同光老干也罢,只管放眼看去,多多益善,要学其长而避其短,扬弃可也。万丈高楼平地起,此为地基也。 乐取者,择取己之乐者师之也!子曰:“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此之谓也!乐者师之,事半功倍;恶者师之,事倍功半。 勤习者,乐取而笔耕不辍也!坐而论道,不如起而行之。理论纵好,若不勤加练习,躬行体悟,亦是空谈,无非海市蜃楼耳! 有我者,融汇百家而自居面目也!李杜苏辛诗法纵好,总非自家笔法,倘能出入无碍,进而打破藩篱而自立门户者,则技近乎道,正果可期也! 油曰:朽人袖手笑吟吟,台上风云看不禁。老子婆娑诗圣种,觚棱次第剃头音。蒲团坐破吹开悟,牙渍充饥赖盗金。口吐天花君自赏,吾还吾手写吾心。
三十、咏物。 不滞于物,不离于物,独赋其神,笔写我心,寄情于物,物我浑一。若能跳出前人藩篱,另出机杼,则绝佳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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