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欧德绪 于 2020-6-19 18:59 编辑
李绅的额角头
这是从李绅的一首诗想到的话题。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不管读到或想到这首诗多少遍,那感觉总是不变的触目惊心。 春种秋收,从一到万,说明收成不错,不是荒年。四海无闲田,说明能种的地都种上了,农夫是非常勤劳非常肯吃苦的,不是只想吃不肯干的懒汉。但是,就在这样一个风调雨顺,经农夫辛勤劳作而获得丰收的年头,竟然有农夫劳而不获,饿死了! 若是不知李绅生活的年代,我们可能会想,这是怎样的一个黑暗的世道呀!但是,错了。李绅生活在大唐,那个赫赫盛世的大唐。 那么,该责难的,恐怕只有当朝的治国者了——那该是怎样的失政失德才会出现这么触目惊心的事件! 这么想,倒竟是对了。李绅这首诗被称为讽喻诗,讽谕诗就是写给当朝统治者看的。不过,问题又来了,这个李绅是不是胆子也太大了吧?要说讽喻诗,是不是多少要有点委婉的味道,而这首诗有一星半点的委婉么?读来读去,就是直截了当的揭露,就是血淋淋的控诉。写这么负能量的东西,他不怕被查办么? 思来想去,我只能归结于李绅个子不高(当时人称“短李”——矮子李),额角头却挺高。 当时没有人去责问李绅:你生活在鱼米之乡无锡,又是丰年,会有人饿死么?你是不是用文学手法夸大其词,把生活紧巴巴说成饿死人?你是不是把个别人家的遭遇,夸大成普遍现象,以偏概全?你是不是把听闻的事当成看到的事,你调查核实了么?你为什么不写大唐立国以来的盛世景象,却写这么阴暗的东西,这不是历史虚无主义么?你为什么不能写内参反映情况,而要写诗流传天下,难道唯恐天下不乱么?应该还可以有很多责难(例如有人指使么?收钱了么?等等),但是,怪了,当时竟一条责难也没有。这不是额角头高么? 额角头还远不止这么高。李绅将两首《悯农》诗,编入“行卷”(唐代文人用以打开仕途的敲门砖),呈将上去,一下子就为自己赢得很好的声誉,仕途之门就此为他打开了。呵呵,如此负能量的作品,往上送也不用担心撞在枪口上,反而还得到激赏,能遇上这等好事,只能说生逢其时啊! 其实,额角头更高处,是李绅遇到了一个好东家——元和中兴之主唐宪宗。 百度上有介绍说这位宪宗,励精图治,重用贤良,改革弊政,勤勉政事,力图中兴,从而取得元和削藩的巨大成果,重振中央政府威望,史称“元和中兴”。而史书上另有八个评价宪宗的字——“纳谏思理,渴闻谠言”,更能说明李绅的好运从何而来。 谠言,就是直言。一个皇帝,如饥似渴般想听谏言、直言,而不是想听爱听美言、谀言,甚至是谎言,实在不可多得。 对李绅而言,这样的东家,也实在是可遇不可求。 这大概就是李绅的额角头吧。其实唐代诗人中如李绅般额角头高的不少,抑或这也是唐诗的额角头。 (注:额角头,吴语,运气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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