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乃斌先生为我新书《李贺歌诗编年直解》所作的序

罗英虹

罗英虹书序

粤人罗英虹，予之忘年友也。学专史部，酷爱文艺，任教于东莞某中学，以历史课授生员。暇时寝馈于诗词研究翻译与创作，神思在诗歌天地中漫游。其所交友，每多能酒能诗善书善画、极富才华之辈，杨君敏俊其尤杰特者也。英虹于古人爱长吉义山，似与予略同而嗜之更深更强焉。尝撰《李商隐诗歌直解》自费出版，寄予征求意见。吾阅之，觉其虽非学院中人，故于凡例格式间不甚考究，然富于才学，尤好深思，善体古人诗意，独辟解读蹊径，其直解往往探及壸奥，超越前人，颇多启予思致之处。予喜得一同道，乃以其所遗数册，代致同好友人，如李翰、陈冠明等。李、陈皆唐诗学者、大学教授。李翰曾与李商隐研究泰斗刘学锴教授合作选评义山诗，近年已为博士生导师；陈冠明供职鲁东大学，精文献之学，著述甚丰，退休居沪，现任李商隐研究会会长。二人读罗君书，皆颇称美。恰逢李商隐年会，冠明乃邀罗君参会发言，亦与罗君结为好友。罗君于直解义山诗后，专研李贺，常于微信中以其新得与我讨论，我亦往往以读后感回复之，因其新解颇述及贺诗创作时地背景，我曾有“何不为其编年”之议。岂意英虹闻之即动，不久，即以贺诗之《编年直解》一厚册示我矣。其书前赫然冠以冠明之长序，阐释其学术价值，推崇备至。予偶知苏州吴企明先生早为贺诗编年，由中华书局出版，陈尚君评为“广参诸本，可谓详赡”，亟求阅之，两相比较。吴书汇聚宋元以来诸家评注，资料宏富，校释精严，体例规范，不愧老师手笔。英虹书这些方面虽比前已有进步，但仍似不及，盖非其用力处也。在贺诗编年方面，二书同多异少，足证英雄之见。然吴书尚有二十多首不能编年，而英虹书则全部编年，其中当有可商榷之处。英虹书的主要特点在于其直解锐气大胆超轶群伦，所解往往有出人意表而又能有根有据，令人颔首会心者。反复玩味，深感英虹实已超越单纯据诗诠解而融入阅历认知想象，跨入具个性之新创作之境矣。解古人诗，拘拘于原意，固无不可，然追真探源，本为至难；即知人论世、以意逆志，亦易坠猜度。实因诗由心生，未解之诗，乃系心象心境，亦所谓“虚构世界”或“可能世界”也，解诗者欲借己说将其化为“真实世界”，岂不难哉。许多解读，不过是据古人诗句之二度创作，仍在“可能世界”中耳。解必据于原诗，意却不免新铸，遂使被解之长吉，为烙有注解者印记之长吉，此既何能避免而又有何不可！读英虹书，觉其直解实近为文，文乃气沛感富，个性鲜明。落笔斟酌讲究，往往四字成句，自然成诵，词藻瑰丽，撼人心魄，颇符长吉意趣风范。多篇解词俨如精致短文，娓娓道来，如叙事绘景造氛，既紧扣长吉诗歌语序诗意，又贯以独特理解感受，穿插相关史料故事，兼抒情议论，感慨发挥，一气呵成，洋洋洒洒奔泻而来。唯英虹文字近古，似较适合稍通文言，熟于贺诗者，读后或能会心一笑，倘遇持不同意见或喜挑刺抬杠者，则发生辩论争执恐应属常事。幸英虹虽自信满满，内以长吉功臣自期，却并未声称其直解为天下唯一确解正解，尚留有与人商讨切磋之馀地。而学术商讨乃至论战，将大有益于精神之活跃与文化之发展，这倒是英虹《直解》的又一贡献了。英虹于我友善，曾为此书索序，然予老衰不敏，恳辞再三。英虹多方激勉，不得已缕述如上。滥竽能否充数，唯英虹定之。

董乃斌甲辰冬日于沪上

苏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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